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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上人(1 / 2)





  这群人犹如鬣狗围住猎物,狺狺狂吠。

  阿弦见势不妙,使出英俊教授的招数,身形翩然灵动,轻而易举地将冲在最前的李洋两个家丁打翻在地。

  阿弦一击得手,止步道:“住手,我有话说!”

  然而李洋横行霸道惯了,如今又是乍然吃亏,正是眼红的时候,哪里肯听,只在旁叫嚣道:“打死他,快快打死他!”

  府衙的公差立在外围,这本是他们的差事,然而现在李府的家丁已经为之代劳,将阿弦围的紧紧地,竟是个要群殴的模样。

  只是因一对面就被阿弦打翻两人,其他众人心生忌惮,一时围而不上。

  这情形,就像是鬣狗遇见棘手的猎物,在周围虚张声势地蹦而跳之。

  阿弦看府衙的人都在外头张望,索性站住双脚,扬声道:“是他先骑马在明德门走错了行人道,也是他挥鞭伤了一位老伯在前,是他先动的手,为何要围捉我?”

  那些府衙的公差没想到阿弦竟会高声辩解,一个个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回答。

  阿弦又道:“你们是朝廷的公差,吃的是朝廷的俸禄,就该秉公办事,现在又是怎么样,堂堂长安城,成了有权有势者横行的天下?”

  差人们无言以对,有人觉着这少年出言幼稚,忍不住偷笑,有人却觉着情形的确如此,便无奈低头。

  只听千牛备身李洋道:“你这小子死到临头,竟还在大言不惭?你们还等什么?给我将他拿下,我倒要看看是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,这样不知天高地厚!”

  府差们毕竟要做个样子,一时未曾靠前,李洋的家丁听了号令,不敢再怠慢。

  正要再上前动手,就听有人道:“如今京兆府是沛王殿下统辖,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,竟敢在此处闹事?”

  这一句话声音颇高,在场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,一时间,不管是府衙的人还是李洋的家丁们,均都停手回看。

  却见一名青年正不疾不徐地从府衙里走了出来,身着常服,中等身量。

  李洋对此人并不陌生,因咬牙道:“我当是谁,原来是薛主簿,你又拿沛王殿下吓唬我呢?殿下可没空理会这些。再者说,我却是受害之人,你看清老子脸上的伤!”他举手指着自己眼肿鼻青的脸。

  这来者名唤薛季昶,绛州龙门人,生性机敏果决,如今在京兆府内担任主簿一职,官职低微,是以李洋虽听闻此人名头,却并不将他放在眼里。

  薛季昶站在台阶上,道:“是非黑白,到府衙里认真分说就知道。大不必李公子在这里使强用横,倘若由得你在府衙门前滥用私行甚至打死人命,还要京兆府做什么?皇上跟天后还要沛王领这京兆府做什么?”

  李洋见他一句句说来,字字有力,又特意拿出皇帝跟天后来压制,他心中大怒,偏无话可驳:“那好,你觉着此事该如何处置?”

  薛季昶道:“李公子既然是原告,申明情形,其他的叫给府衙调查就是了。”

  李洋指着阿弦道:“这小子是外头来的乡巴佬,若只是我在这里说一声儿,却不把他拿下,只怕他转头就逃走了,天大地大又往哪里找去?”

  阿弦道:“我才千辛万苦来了长安,不会逃走。何况我也并没有错,错的是你!该被抓入牢狱的也是你!”

  李洋越发色变,但眼见在府衙门口耽搁了太长时间,也不愿事情闹得越大,便道:“好小子,你既然嘴硬,可敢跟着老子离了这里,我跟你好生说一说。”

  薛季昶看一眼阿弦,又看看李洋虎视眈眈的双眼,慢慢道:“既然李公子身上有伤是真,又前来告状是真,而被告也在此,那么便可将此人先拘押在府衙,待详情审问明白再做判断。”

  李洋皱眉,忽地阴沉沉对薛季昶道:“薛主簿,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升不了官儿的原因?”

  薛季昶不答。

  李洋阴阴笑道:“以你这性情,能当一个小小主簿就不错了,可要提防惯常险恶,一不小心就会摊上掉脑袋的大事。”

  薛季昶才道:“李公子这是在要挟我么?”

  李洋哈哈笑道:“既然你要留下这小子,那好,你就拘他在这里,我就看看他到底还能再活几天。”

  他忘了脸上有伤,如此大笑,不免又牵动嘴角伤口,顿时疼得龇牙咧嘴。

  李洋挥手招呼家丁上前,点了两个人道:“你们留在这里守着……如果薛主簿私自纵放了人犯,你们知道该如何做。”

  其余众人忙簇拥着李洋离去,李洋下台阶之时,回头看一眼薛季昶:“薛大人,想必你很快就能步步高升了,我先恭喜你了。”

  冷笑扬长而去。

  目睹李洋离去,阿弦一则怒这纨绔子弟的猖狂,一则对这位薛主簿倒也生出几分敬意,她还未开口,薛季昶回头看着她,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  阿弦道:“朱弦。”

  薛季昶道:“你被千牛备身李洋告故意殴伤良人,如今拿你进监牢里,等案情大白后再做处置。”

  阿弦忙道:“大人,是李洋动手在前。”

  薛季昶看着那徘徊的两名李府家丁,并不搭腔,只叫了几个衙差来道:“将人犯暂时拘押,好生照看,不要出任何意外。”

  差人们领命,上前押着阿弦便走。

  阿弦又叫道:“薛大人,我所说绝无虚言,不然你可以去问明德门的守卫。”

  薛季昶仍是不答,目送差人将阿弦带下,又扫一眼李府的两名家丁——他当然也知道事实必然如阿弦所说,毕竟李义府一门早就臭名昭著,李洋骑马伤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但因为李义府受宠于高宗跟天后,所以没有人敢动他。

  这还是第一次,看到李洋吃亏,且还是被人打伤。

  李洋受此“奇耻大辱”,当然不甘善罢甘休,先前还想在府衙门口打杀了阿弦,虽被薛季昶拦住,但察其言观其行,便知道他仍有后手,只怕薛季昶前脚保下阿弦放了她……下一刻,李府的家丁就会如饿狼似的扑上去将她撕成粉碎。

  所以现在,保护她的最好的法子,便是让她入狱,毕竟是沛王殿下监管的京兆府,李家再只手遮天,多多少少对此也有些忌惮。

  可私心里,薛季昶知道自己跟李洋正面对上绝非明智之举。

  不久之前,李义府看上一个叫做淳于氏的美貌女囚,便叫当时的大理寺丞毕正义将其释放,后来此事被人上奏,李义府不惜逼毕正义自缢以防事情暴露,毒行狼心如此。

  更不必提后来逼死了李崇德之事了。

  薛季昶当然知道李义府的斑斑恶迹,但他也只能断然挺身而出,一来,不忍心看那初出茅庐的少年惨死于李洋之手,二来,也的确是对李义府合家的恶行忍无可忍。

  京兆府的几个公差押着阿弦,将她送往牢房,且走且说起方才薛季昶之举。

  有道:“薛主簿是怎么想不开了,竟要当面冲撞那霸王?”

  另一个道:“想想当初李给事中的下场,真为薛主簿捏一把汗。”

  两人说着,又看向阿弦,其中一个问道:“你是哪里来的?难道没听过李大人的名头?怎么敢对他家公子动手?是多嫌命长了不成?”

  阿弦道:“我是豳州来的,今日才到长安,就看到那人在纵马伤人,我也并没想伤他,是他动手在前。”

  一名差人道:“看你年纪不大,果然是很不懂事,如果是李相爷家的人想要动手打人的话,他们打你的右脸,你最好把左脸也好好送上……如此惹得他们喜欢了,兴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,你倒好,还自个儿跳上去跟他放对呢,可不是嫌命长?”

  阿弦听得匪夷所思:“这是什么话,难道就没有王法了?”

  差人笑道:“王法?王法就是皇上跟天后所定的,李相爷偏偏就是两位祖宗最宠的人,王法当然有,但王法是姓李的!”

  阿弦倒吸了一口寒气,又问道:“那、薛主簿什么时候审我?”

  差人阴阳怪气道:“这也得看薛主簿能不能……咳,能不能得闲。”

  阿弦觉着这句不是好话,尤其是想到李洋临去对薛季昶的那几句话。

  两个差人打量她身形纤弱矮小,却又叹道:“看这孩子生得柔弱,怎么竟能打倒一个千牛备身?这李洋不知是怎么受了伤不忿了,才把气儿洒在他的身上呢,也是他倒霉。”

  另一人道:“我也是这样想,在他们眼里,区区一条人命又算什么?”

  到了监牢,又有狱卒上来接着,问起因由。

  那外头来的差人交代了一番,道:“是薛主簿亲代的,你们好生看着,别出什么岔子。”

  狱卒带着阿弦来到一间囚室,取钥匙开门。

  阿弦抬头,忽然有些紧张,求道:“两位大哥,可不可以给我换一间房?”

  两人一怔,旋即笑道:“小子,你当这是在住客栈么?还要给你挑一间好的?”

  将锁打开:“快进去吧,听说你打伤了李相爷的儿子,那你倒也是个不错的小子,薛主簿又交代好生看管,所以才把你关在这没人的单间儿,不然的话,就把你跟那些罪囚们锁在一起,十几个人住在一个牢房里,那才有得你受呢。”

  阿弦打量屋内,眉头皱着,本能地将目光转开。

  那差人见她迟疑不进,便在她肩头推了一把。

  阿弦猝不及防,踉跄进了牢房内,两人从外头上了锁,转身正要走,却见阿弦扑在门上:“给我换一间,我就去十几个人的大牢房好了!”

  那两人闻听,笑道:“这小子果然是失心疯了,想来也是,不是失心疯,怎会想不开去招惹李相爷家的人呢?”

  竟不把阿弦的呼喊放在心上,一块儿去了。

  脚步声跟说笑声逐渐远去,大牢里又恢复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,夹杂着伤者的,受刑者的惨叫,从空旷的甬道里传来,隐隐不似人声。

  阿弦立在门口,不敢回头。

  但虽然未曾回头,她却看见,呼吸间喷出的气息,已经隐隐泛白。

  牢房内的温度降了好些。

  阿弦知道这是因为什么……这也是她不想留在这牢房的理由。

  就在方才狱卒带她过来的瞬间,阿弦抬头看时,看见贴墙站着……一个“人”。

  蓬头垢面,面上身上皆有伤痕,鲜血糊满半边脸,连带头发也湿嗒嗒地滴着血似的。

  灰色的身影立在墙边,双眼直直地盯着牢房的门口,像是在等待什么。

  不论他等的是什么,阿弦不想他等待的是自己,可偏偏避无可避。

  就在狱卒推了阿弦进内的瞬间,那鬼魂青白色的眼珠动了动,盯向阿弦。

  阿弦忙转开目光,装作未曾看见他的模样。

  她左顾右盼,只不看那鬼所在的方向,直直地走到牢房的一个角落,那里堆着些枯草,看着不算太脏。阿弦慢慢蹲坐下去。

  目光不知不觉斜移,忽然阿弦几乎跳起来!

  原来那鬼不知不觉,竟也飘到她的身旁,也随着她矮身下来,仍是目不转睛地在旁侧盯着她。

  阿弦抖了抖,竭力自制不去看他,然而被一只近在咫尺的鬼长时间直勾勾地盯着,这滋味却并非一般人能够消受的。

  终于阿弦忍不住,侧目看了他一眼。

  那鬼魂的眼珠又转了转,忽然他跳起来,惊问:“你能看见我?”

  这幅德性,却好像是被阿弦惊吓所致。

  阿弦猝不及防,猛地往旁边跌了出去。

  她还要再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,那鬼已经又冲上来,迫不及待地叫道:“你能看见我,是不是?”

  他靠得太近,那张伤痕遍布,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。

  阿弦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,想要后退,身后却已经是墙壁。

  鬼伸出手抓住她:“你果然能看见我?”

  阿弦激灵灵打了个寒战,浑身十万个毛孔皆都剑拔弩张。

  大牢的前头。

  看守牢房的狱卒正在对坐吃酒,谈论起今日李洋被打、薛季昶出面的事儿,猜测往后的情形发展,忽地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凄厉惨叫,听来却是方才送进去的那个少年的声音。

  两人大惊,忙放下酒盏,豕突狼奔地来到牢房前,却见阿弦举手抱着头,缩身蹲在角落里,浑身发抖,像是极恐惧的模样。

  “莫非是犯了急病?”

  狱卒惊地忙打开锁,跑进去将她扶住:“怎么了?”

  阿弦紧闭双眼,试图抓住一人:“放我出去,我不要在这里!”

  狱卒一呆,然后说道:“这话说的轻巧,只可惜我们做不得主。”又见阿弦不似急病的,便道:“你就好生安稳地在这里呆着,别再嚷嚷搅我们兄弟吃酒!”

  阿弦道:“我不能在这里!”

  两人充耳不闻,不由分说将阿弦撇下,重又锁了牢门。

  将转身之时,一名狱卒莫名打了个寒战,摸摸身上道:“怎么这里这样冷?”

  另一人也呵了呵手,却觉着手都有些冻僵了:“果然冷的吓人,快回去多喝几热酒。”

  狱卒们忙不迭地去了,只剩下阿弦一个在牢房里。

  方才那鬼一声叫喊之下,牢房外顿时又冒出好几张鬼脸,他们一一穿门过墙而来,很快地,几乎将这小小地牢房塞得满满的。

  两个狱卒进来的时候,阿弦抬头所见,是他们穿过这些鬼魂层层的身体,场面着实恐怖。

  阿弦不敢动,因一动就会碰见一只不知是什么的鬼,只能尽量将自己身子缩小,但那股冷意却越来越浓,几乎将她冻僵了。

  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