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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节(1 / 2)





  “你是……?”对面的人问道。

  “这是我们大小姐。”吴厂长介绍到,“你们有什么事情,可以直接跟她谈。”

  那人也不客气,径自说道:“大小姐,今年棉花欠收,我们是非涨价不可了。之前看令尊的面子,我们已经压着价格很多年,但你总不能让我们做赔本买卖吧?好歹给涨一些。”

  其它几人也纷纷附和,见冯家的主事是个如此年轻瘦弱的小姐,还有点欺生的意思。

  许鹿笑了笑,也不请他们进去谈,而是让吴厂长去办公室取了文件下来,当众打开:“几位看清楚这上面棉花的市价和工厂每年从你们那边买取的价格,之前还大体持平,从民国九年开始,市价是一公斤七块,而你们卖给我父亲的价格是七块五。民国十年,市价是一公斤六块八,而你们卖给我父亲的价格仍然是七块五。到底是你们看我父亲的面子没有涨价,还是我父亲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,没跟你们压价?”

  那几人顿时说不出话,怎知道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,竟然已经将市场调查得如此清楚。冯易春是个书呆子,这个小丫头明显没那么糊弄。

  许鹿把文件合上,声音也冷了几分:“我用跟之前同等的价格向你们购入,已经是看我父亲的面子。但你们要搞清楚一件事,我不是我父亲。他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不愿意翻脸,我跟诸位却没什么交情。你们要把原料拿回去,当然可以,我现在就全部退货。但合同上白纸黑字,你们违约在先,光退回定金不够,还要赔偿损失。”

  这些人不过是被人撺掇,在这里聚众闹事,哪里真的想过冯家要退货。其中一个虚张声势地说道:“冯小姐可不要吓唬我们。在座的谁家还没钱请个律师。”

  “你觉得我在吓唬你们?”许鹿冷笑了一下,“那等着收律师函吧。”说完,她就转身往工厂里走。

  这下换那些人慌了,纷纷涌上前拦住她:“冯小姐,有话好好说啊。”

  “是啊,我们也是一时情急,才做了错事。我们一定会按照原来的价格按时供货的。”

  许鹿摇了摇头,坚决道:“抱歉,我不是找不到供货商。况且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了工厂的日常秩序。所以我要终止合同。”

  吴厂长一听,心里着急。他们就是找不到新的供货商,才跟他们相持不下,大小姐这么一说,不是把路堵死了吗?可他是个聪明人,只会把这些话放在心里,不会表现出来。

  那些供货商意识到事情不妙,怕是被人当靶子使了。他们这些年,就靠着冯家纺织厂那点比市价高的毛利过活,冯家要是退货,他们这么多原料一时之间去哪里找下家?而且现在很多工厂不景气,不压价已经算好了。于是他们纷纷哀求起许鹿,不让她走,还跟吴厂长说了很多好话。

  最后许鹿才松口道:“要继续合同,也可以,但你们必须同意改定价格为市价。其他的,没得商量!”

  第十五章

  供货商一听不仅没得涨价,反而降为市价,全都不干了,围着许鹿都不肯走。许鹿态度坚决,他们讨不到半分好处,渐渐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败下阵来,只能同意跟吴厂长重新签约。

  收购的时间早就过了,他们这一大堆的棉花也不知道要卖给谁。心里暗暗骂那个给他们出馊主意的人。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。

  许鹿早就想要跟他们谈价格问题了,原本想等姚老板这批货赶出来之后再谈,没想到他们先上门闹事,刚好趁着这个机会,把事情解决了。

  “冯小姐。”人群外有人叫她。

  许鹿回过头,看见凌鹤年站在那里,十分意外:“凌先生,您怎么来了?”

  “今日我特意来向冯小姐道歉的。”凌鹤年欠了欠身说道。

  “凌先生太客气了。”许鹿向吴厂长交代了一下事情,请凌鹤年进去说话。

  坐在车里的袁宝急道:“六爷,那不是凌老板吗!他跟冯小姐是怎么认识的?”

  昨夜冯婉姐妹出现在剧场,傅亦霆就觉得奇怪。以冯家的背景,应该弄不到那么好的包厢位置。可当时一片混乱,他也没有细问。现在想来,那两张票应该是凌鹤年给的。凌鹤年的身份背景很是特殊,也不知道冯婉是怎么跟他产生牵连的。

  他收回视线,吩咐道:“走吧。”

  “我们,我们不去跟冯小姐打声招呼?人都到这里了……”袁宝小声道。分明是想给冯小姐解围才特意来的不是吗?可他看到后视镜里六爷的脸色阴沉,也不敢再说什么,踩了油门,汽车便驶离了纺织厂,没留一点痕迹。

  厂房的二楼有一间很小的办公室,只够放一套桌椅,一张沙发和茶几。许鹿请凌鹤年坐下,泡了一杯茶给他:“地方小,请凌先生不要介意。”

  凌鹤年双手接过,望了望四周笑道:“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,刚才我站在旁边看了会儿,想不到冯小姐年纪轻轻,却很有魄力,难怪能在短时间之内,让纺织厂恢复生机。”

  许鹿搬了凳子在他对面坐下来,奇怪地问道:“凌先生怎么知道我家的事?”

  凌鹤年一顿,面上闪过尴尬之色,然后道:“实不相瞒,因为好奇心,我曾打听过冯小姐的事。冒犯之处,还请见谅。”

  许鹿知道,一个有钱住一等船舱又住在破落里弄的小姐,的确是会引起别人的好奇心。像凌鹤年这样的背景,跟什么人交往自然要调查得清清楚楚。虽然有点不太舒服,但她也没说什么。

  “昨夜的事,真是抱歉,我本意是请冯小姐来看场戏,没想到发生了那件事,让你受惊了。”凌鹤年起身,再次道歉,“因为我父亲的人强行把我带走,我也没办法确保你们的安全。后来听说你被傅先生带走了?”

  许鹿点了下头:“凌先生不用在意。当时场面那么乱,出于你的安全考虑,也应该先离开剧院。我听到舞台那边也有枪响,那些人除了要杀吴秘书……是不是还想对付你?”

  凌鹤年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色,许鹿赶紧道:“凌先生若不方便说,就当我没问。”

  “实不相瞒,我父亲是北平政府的总理,与日方的关系一直很亲近。惠子的父亲和家父有些交情,二老也一直想撮合我们。但我本身并不认可父亲的理念,惠子也不想听家中摆布,所以托我去日本将她接来上海,做些生意。大概因此,那些人觉得我是亲日派,也想除掉我,没想到连累了冯小姐。”

  许鹿今天看了报纸,大概了解到一些。现在的南京政府和北平政府划江而治,各管各的。北平政府因为有军阀的背景,作风一直比较强硬和传统,而南京政府则以一些海归或者早期的革命党人为主,讲究新潮和改革。两边曾谈过很长时间的合作,但都没有达成共识,后来也就搁置了。

  日本人在北边的势力一直很大,迫切想打开南边的市场,首选之地就是有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。但上海已经被英美法等国瓜分殆尽,他们要挤进来很难,便花大力气贿赂政府官员,企图分一杯羹。吴秘书便是政府里的亲日人士头目,在他们看来,反正上海租界遍地都是,多一个日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
  但此举遭到了激进爱国人士的强烈反对,才会发生昨夜的事。

  许鹿说道:“凌先生不用介怀。虽然我理解那些人的爱国之心,但他们牵连无辜市民的举动,并不值得赞扬。你更无须因为旁人的原因向我道歉。至少你让我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。我虽然不太懂京剧,但因为看了你的戏,产生兴趣。我还要谢谢你,让我领会了国粹的魅力。”

  凌鹤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,口气也轻松了些:“若有机会,可以再请冯小姐来看我的戏。我保证不会再发生昨夜那样不愉快的事。”

  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许鹿笑道。

  之前凝重的气氛烟消云散,凌鹤年顺势拿出一个纸袋子,说道:“这是我的一点心意,还请冯小姐收下。”

  许鹿站起来:“凌先生这是做什么?我说了,昨夜的事只是一场意外,你的东西我不能收。”

  “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,你收下我才能安心。我还有事,不多做打扰了,告辞。”凌鹤年放下纸袋,匆匆起身离开,许鹿叫都叫不住他。等他走了以后,许鹿将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,深蓝色绒面的盒子里,放置一枚镶嵌水钻的蝴蝶发卡,做得十分精美。

  这东西一看就很贵重,得想个办法还给他才好。

  许鹿把东西收起来,叹了口气。她也该去傅公馆,向那个人归还风衣,并当面道谢了。